第四章 正宗旁门,荒野山神庙 (万字章节) (第2/2页)
而现在这龙鲸所遗骸骨,在他看来,便最好用于寄托一系列纯阴水属的武学。
所以,徐行便从燕然山的太阴天刃入手。
天刃的宗旨,便是要用种种地煞元气,砥砺出一口至寒至锐、至纯至利的真炁天刃,才能无坚不摧、所向披靡。
只不过,这一次徐行炼的并非是元气,而是一整个龙鲸尸骨。
等到剑胎成形后,徐行双手又再次变化,观想玄武法相,踏罡步斗,试图牵引玄武七宿星力,注入这口剑胎中。
如今徐行遍数平生所学,除了枪棒外,他最擅长的便是传承自张三丰的真武剑术。
而玄武亦是太阴玄冥的象征,所以以这头身为海中大妖、内蕴浓郁水属灵机的龙鲸尸骨,炼制一柄剑器,便是最好的选择。
敖峥嵘只见一抹宽约三尺,大如匹练的纯青虹光,自徐行头顶飞纵向天,似乎要撕裂苍穹,破开虚空,直抵星海彼端。
不过这一次,徐行却发现自己的神念,以及不断向上攀升,试图接引玄武星力的天罡正气,都受到了一种莫可名状之力的压制。
他心湖中浮现出的玄武七宿之景,亦变得极为模糊,能够真正跨越漫长虚空,抵达此间的星力,更是寥寥无几。
——莫非,这也是因为魔劫?
徐行想到刚才敖峥嵘所说,二十八宿皆有对应的天官,若有所思,却也没停下法诀。
虽然玄武星力不足恃,但徐行自己也早就达到了“龟蛇盘结,火里种金莲”的道门上乘境界,足可自为之。
念头只一转,十阳真火便化作了太阴寒焰,以自身真气为这口剑胎淬炼锋芒。
敖峥嵘只见,在那团灿然金焰中,玉白长剑中,逐渐多了一种森寒到好似要渗透肺腑、冻结神魂的冷意。
剑身两侧的锋刃,更是染上一线深邃暗沉的寒光,就连炽热涌动的十阳真火,亦被撕出一条裂隙,久久不能弥合。
虽然敖峥嵘已经意识到,眼前这位大妖,或许便是一位学贯道佛上古前辈,但是见到他以如此熟稔的姿态,试图接引星力,又炼出来这么一把锋芒毕露的剑器时,仍是不由得重重吃了一惊。
道门之中亦不乏以剑为法宝的真人、大真人,正一道那位开山祖师,亦是精擅剑术。
这位张天师更是曾手持法剑,荡平蜀地群鬼,镇压酆都入口,令当时的幽游夜摩天众魔闻风丧胆,东躲西藏,绝迹于人间。
即便时过境迁,他昔年所持的“三五雌雄斩邪剑”,便是正一道诸多仙家宝物中,最重杀伐的至宝。
可道门法剑仍是重法而不重剑,归根结底仍是用于辅助道人施法结符的器物,剑身亦更要铭刻诸多符法纹路,以承载天地之力。
但自己眼前这把剑所具备那种极致纯粹、不涉外物的锋芒,分明是青城剑宗的纯化路数!
敖峥嵘又忽然想起,自己方才从虚空世界出来时,隐约看见,这位前辈用来施展虚空挪移的法宝,似乎是一面镜子。
同持镜、剑……
敖峥嵘立时想到了符箓三宗里,那位执掌上清宗,著有《上清含象剑鉴图》,以“含象鉴”、“景震剑”两大仙宝闻名于世的驻世真仙。
难不成,前辈竟然与那位还有关系?
一想到这里,在敖峥嵘眼里,徐行就显得越发高深莫测、扑朔迷离。
虚空神通、道门太极、净土莲华、澎湃精元、炽盛火劲,还有现在这口至纯剑器。
天底下,怎么会有所学如此广博之人?
在敖峥嵘的胡思乱想中,不一会儿,这场短暂的炼器,便已臻至终点。
徐行右手一挥,火光收敛,便有一道剑光冲霄而起,宛如一轮冉冉升起的皎然明月,清冷孤绝,凄神彻骨。
他双目凝视剑锋,拧转手腕,掌中长剑指天,左手在剑身上一抹而过,也颇为满意。
虽然是第一次用如此灵材炼宝,但徐行毕竟身负十阳真气,对火候的把控堪称天衣无缝,炼制神兵的经验也算丰富。
所以,这最后的成品,仍是让他感到满意,不禁漫吟道:
“鲸饮未吞海,剑气已横秋,既是龙鲸尸骨炼成,又天生具备聚水、御水之能,倒不妨名之为……”
稍微想了想,徐行眸光一亮,抚掌道:
“洗墨鲲锋吧。”
言毕,他右手持剑,信手一振,剑锋上的凛冽寒光寸寸凝结,化作温润如玉的雪白剑鞘。
敖峥嵘等了半天,等到这么一个答案,不由得睁大了眼,疑惑道:
“这两个名字有什么关系吗?”
徐行听到敖峥嵘的问题,眉梢跳动,故作高深,悠悠道:
“真要说,那就是大舅和二舅的关系。”
“啊?”
见敖峥嵘仍是一脸迷惑,徐行不禁哈哈一笑,将长剑负在身后,带头向前走去。
敖峥嵘虽是不明所以,却也还是跟上他的步伐,踏上了这条前往安南的漫漫长途。
两人如今虽然上岸,实则还算是蓬莱海境的势力范围,魔潮不算强烈,所以他们也没有刻意遮蔽身形,运起遁法,全速向安南奔去。
这一去,便如彗星袭月、长电破空,转眼不知道飞过多少山山水水。
徐行虽是在上个世界,就已有了飞天遁地的能耐,却也不曾似如今这般,全力施展遁法。
从高处尽情万水千山,他只觉天高海阔,无比快意。
不过越是往安南飞,徐行就越能够感受到,四周天地间的浊气、煞气、怨气、邪气越发浓重。
虽然因为远离魔教腹地,这些气息还不到彻底凝聚成形,影响天象的地步,却也已在潜移默化间,染化山水龙脉,令这片天地逐渐沦为一片晦暗污浊的沉沦魔域。
在这样的天地中,不要说是常人,就算是上个世界中,那些修行有成的武者,亦难以生存。
更不要说其中还充斥着众多被魔气滋养的毒虫猛兽,以及借助这股气息修行的邪魔外道,乃至五方魔教的道统真传弟子。
只不过一路赶来,差不多飞过了千里之遥,徐行亦不曾感应到丝毫属于妖魔的气息。
敖峥嵘则解释道,虽然对于此界的正道来说,以篡夺旁人道基、染化眷属为主要修行法的魔门,乃是绝对无法共存的大敌,但是在魔门内部,亦同样存在类似的倾轧。
原来的正道修士,想要降妖除魔,还有诸多顾虑,要考虑到会否影响此地的山水灵脉,亦或是波及本土民众。
而现在这些在暗无天日的蛮荒界域,压抑已久的老魔头们,一旦能够堂而皇之地行走天下后,却是一个比一个肆无忌惮,动辄杀人夺宝,甚至是直接抽魂炼宝。
是以,尽管掌控九州大半地界,但真正的邪魔外道,反倒是比以往更为小心谨慎,生怕招来了更强的魔头。
讲述此事时,敖峥嵘一脸平淡,提到此界修士的共识——魔门道途自上而下,本就是一条不断延伸,等级森严的食物链。
此界几乎所有的魔门弟子,都可以说是最顶尖那几位天魔的盘中餐,只待这几位腹中饥饿,便要遭剥皮抽骨,吞吃殆尽。
而他们这几位,亦是那些天魔王、魔主的食物,一切的原点,则是那位居于遥远星空,与此处相隔无穷寰宇的魔祖。
听到此处,徐行心中的厌恶,已经浓郁到了一种极点。
这样的修行方式和道途,他徐某人绝不能接受,亦不可能容忍。
铁木真没能实现的弱肉强食、物竞天择之世界,正以一种更原始、更赤裸的方式,血淋淋地呈现于魔门体系中。
就是不知道,若是这位霸主还活在世上,是会选择投身魔门,竭尽全力向上爬,还是另起炉灶,反抗这套自己奉为信条的准则?
徐行虽是这么想,目光却更为冰冷,忽然间,他却见远处一座山头的山巅处,竟然立了一处古庙。
古庙中燃亮着篝火,山脚下竟然还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建筑,虽只有百来户人家,却已是徐行在这个世界,见到的最大人族聚落。
但是不知为何,在徐行感应中,这处村落中竟然没有一名男子,反倒全是稚童和女子,且是妙龄女子。
他用神念将自己看到的内容,尽数传给了见多识广的敖峥嵘,敖峥嵘却并不奇怪,略一思索,便道:
“五方魔教中,以女子和稚童精魄为主材,才能炼成的天魔秘法,亦或者是诸般魔道宝物,不下数百种。
或许,这正是某个老魔头专门布置的魔窟,如若不然,仅以这些凡人的力量,决计难以在魔潮中保得安稳,甚至是聚成村落。”
徐行亦是如此想,不过除了这些没有修为在身的凡俗中人外,他还感受到两个不算弱小的气机,盘踞古庙。
其中一人血气浑厚,颇似他和敖峥嵘的路数,法力却颇为稀薄,不与精元匹配,下连山根地脉,似乎是某种土属道法,只是明显未得真传。
或许,这便是是敖峥嵘提到过的散修。
另外一人便有些奇异,精气神含而不露、凝而不发,虽然明显还未到真人层次,气象却极为森严,不是修行上乘道法,就是身怀某种异宝,当是大宗弟子。
这样组合,不禁让徐行来了兴致。
按敖峥嵘的说法,此界名门正宗和旁门散修之间的关系,不说是相看两厌,至少也是势不两立。
正宗弟子看旁门,只觉得是一群在红尘泥泞里打滚的泥腿子,纵有些诡异神通,亦不得长生之机。
旁门散修则是将正宗弟子视为躺在功劳簿上,等着祖师爷喂饭的幸运儿,即便道法高明,终究是活在他人荫庇下。
钱塘龙君便是这其中的典型,被他教出来的敖峥嵘,亦展现出与之相似的特质,提到这些依仗天箓的正宗,也多有不屑。
而现在,居然这两人居然同在古庙中,不仅没有打起来,好像还相处得颇为融洽?
——有点意思。
不仅是徐行,敖峥嵘亦是有这个想法。
只因即便徐行提到了古庙中有两个不凡修士,他的灵觉竟也查不到丝毫踪迹,想来那两人的手段,定然有绝妙之处。
两人对视一眼,在距离山林还有十来里的地方,按下遁光,各自施展手段,朝古庙而去。
如今已是深夜,天凉寒重,山岚肃冷,吹进只剩半扇大门的古庙,震得檐角铁马叮咚,破旧窗框呼啸作响。
庙中熊熊燃烧的篝火,亦晃了一晃,映照出一尊栩栩如生的女子神像。
这尊神像与古庙荒僻破败的氛围格格不入,修缮得极其完好,面容精致出尘,供桌祭品亦极为新鲜,显然是日日有人在此打理。
篝火旁,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对而坐,彼此对视,面容都有些凝重。
大的那个面容端肃,身披甲胄,背后负有五柄长条状物事,虽被布条包裹,仍然能看出那凌厉肃杀的轮廓。
他并非是盘坐于地,而是跪坐在篝火旁,即便在进食时,亦是十根脚趾弯曲,紧扣地面。
男人左右两侧,亦放有两柄连鞘长刀,他的警惕性极强,做好了随时发动攻击的准备,显然是一位深知人世险恶的老江湖。
他看向对面那个年龄介于稚童和少年间,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孩子,沉声道:
“修儒,此间之事,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处理的范畴,还是先前往海境,完成柳兄的嘱托才是。”
这孩子身披蓝白相间的袍服,年纪虽小,却有一头天生霜发,腰间系有一个袖珍锦囊。
听到男人的建议,孩子颇为老成地叹了一声,又望了望山下那批妇孺,面色愁苦、目光悲悯。
不过,他虽有救人之心,却也深深明白,如今此间之事,已非是他和男人所能解决。
若要强为,不过是枉送性命,助长妖魔气焰。
因此,孩子即便出于医者仁心,心头极其不忍,最终仍是沉重点头。
“左前辈所言极是,既然暂时奈何不了那妖魔,咱们便赶在那老妖回来前,现在便走!”
见孩子做出了最理智的决定,左前辈虽是面色如常,只淡然颔首而已,目中却掠过一抹赞赏。
男人哪怕没有悲天悯人的博大情怀,亦有物伤其类的感触,心底深处,自也不愿抛弃这群妇孺,独自离去。
可对他这种一诺千金重,尊奉江湖道义的豪杰来说,完成承诺才是第一位,哪怕轻掷生死,亦在所不惜。
好在,这位同行者年纪虽小,到底是大宗出身,具备不凡的见识和决断,不至于令他为难。
一隙来自广寒琼宫的皎洁清辉,刺破浓重阴云,落到庙门口。
此处说是一座古庙,其实也就是一间孤零零的屋子,不分里进,如今月光一来,当即令得满屋一片明亮。
又有一个疏疏淡淡,偏生给人以天朗气清之感的嗓音,随月光而来,弥漫进古庙中,却更像是洒落进两人心湖中。
“两位方才,可是提到了海境?”
左前辈、修儒皆是面色剧变。
他们敢于结伴深入魔潮,为友人传讯,自然也是有所依仗。
修儒身上带了一件由他师父亲自赐予,经历代祖师祭炼,介于法符和法宝之间的宝物,名为“计都隐曜剑符”。
计都乃是九曜中的“隐星”,常隐行不见。
此符亦是取此意,一经祭起,身形便可隐遁于无形,变化无穷,除非是遇见了精擅虚空神通的当世顶尖高手,便绝不会露了行藏。
除此之外,计都更有凶星之名,主灾祸,所以这张剑符除了隐匿藏形外,亦有杀伐降灾之能。
修儒可借助这剑符之力,飞天遁地,若遇强敌,亦可激发威力无穷、凶煞至极的计都剑气,结阵护体。
即便对上真人境界的邪魔,他都能凭借此符抵抗一二,伺机遁逃,可称是世间第一等的护身宝物。
可这不速之客,竟然能够窥破“计都隐曜剑符”的伪装,更能在悄无声息间,摸到这古庙中来?
左前辈双臂一振,嘶拉一声,两条刀光雪亮,刀刃呈锯齿状的长刀,落入他那两只宽厚有力的结实手掌中。
另一边,修儒右手五指中亦多了五根晶莹剔透、细如牛毛的长针,左手则浮现一张表面密布云纹、隐约闪动凌厉剑光的神符。
在他们充满警惕与戒惧的目光中,一条风采照人、身姿挺拔的人影,从庙门口施施然地走了进来。
此人身披一件银绣青袍,背后斜负连鞘长剑,面容清俊不凡,烨然若神。
即便是见惯了仙家人物的修儒,一时都不禁为其人风神所夺,由衷在心中叹道。
——好一个神仙中人!
紧接着,修儒就把目光落到了那人身后背着的长剑,亦或者说剑鞘上。
他年纪虽小,却也是实实在在的“观千剑”之人,自然看得出来那剑鞘并非实物,而是由一条条自发而生的剑气凝练而成。
可这淬出来的精纯剑气瞧着却全无锋芒,甚至有几分珠圆玉润之感。
修儒心中不由得泛起疑惑。
——宗门里,有这位剑术高人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