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一十八章 房郑怒谏当解腕 (第2/2页)
从杨玄感作乱失败,自己不得不流落江湖,亡命逃藏,想到总算几年后,遇见了王伯当,才算有了点安身地,再又想到虽是联络诸多河北、河南的“群盗”,没有一个肯收留自己,肯愿跟着自己再造反的,而直到又遇见了翟让,自此自己才算是翻过身来,而有了今日之成就。
过往的种种斑斑,在李密的眼前,走马灯似的掠过。
他思绪万千,感慨万千,在这风雨飘摇的寒冬清晨,听着越下越大的雨声打在帐上的声响,——他忽记起,得到翟让的接纳,他初上瓦岗那天,也是下着的雨,只不过那时是夏天,草木葱茏,他依稀还记得策马行於山路,进山时,那满山的草木清香,混者雨水的湿润,那一天,他是何等的心旷神怡,他终於做出了决定,深吸了口气,问道:“若於图之,计将安出?”
一吏卒隔着大老远,在外大声请示:“明公,琅琊公求谒。”
却是不知不觉,天已大亮。
来参与今日军议的各营营将们,陆续都已到了议事帐,不见李密出现,故王伯当来寝帐寻他。
李密诸人暂停下话头,李密令王伯当进见。
帐幕掀开。
……
帐幕掀开,王湛德进到帐中,向李善道呈上了最新收到的一道军报。
打开看之,是柴孝和的军报。
所述非为它事,自就是昨晚营乱此事。
此取陕、虢,如前所述,李善道兵分四路,柴孝和攻陕县、郭孝恪攻桃林、高延霸攻卢氏,他自率主力攻弘农郡的郡治弘农县。他现就驻兵在弘农县外。弘农县与陕县间隔着桃林,相距不到百里,快马加急,军报半天就能从柴孝和营,送到李善道部军中。
时当午时才过,柴孝和的军报是以此际呈到。
看完了柴孝和写呈的这道军报,李善道叹顾与帐中的杜正伦、马周等从吏说道:“昨晚柴总管营中,有于筠所遣之贼作乱,柴总管以静镇之,将此乱轻巧化解,真不愧其深得魏公器重。”
马周问道:“昨日不是来禀,打算要攻陕县了么?怎却起了贼乱?”
李善道简单地将柴孝和营昨晚起乱的原因,与诸吏说了一说。
说完,他琢磨了下,拿起另外一道军报,是郭孝恪昨日呈送来的,桃林县没有重兵守御,郭孝恪已於昨日下午,与黄君汉、王须达将此县攻克,略又将此军报看了下,说道:“正好桃林已下,而柴总管部经此一乱,虽然化解,士气恐有低沉,便令郭长史,分黄将军部往去陕县,助柴总管一臂之力吧。知仁,你代我起草此令,写好后,便即传与郭长史。”
杜正伦应诺。
马周说道:“明公,弘农县的驻兵颇多,现又得了朱阳、长渊两县援兵,下之稍不易也。桃林既下,何不先调黄将军等部来弘农,助力我部拔取弘农,然后再说陕县?”
李善道率部到了弘农县外后,先是攻了两天的城,城坚兵多,未能快速攻克。
随之,朱阳、长渊两县的援兵即至。
这两个县,距弘农县都不远,朱阳县城离弘农县城也就是几十里地,长渊县城离弘农县城亦只百里左右。这两县的援兵到后,结营城外,与弘农县本在城外的营地形成了犄角互应之势。
李善道所统虽是四路兵马中的主力,也只有秦敬嗣、焦彦郎、萧裕三营而已,兵力上便不太足够了。是以,打到现在,别说弘农县城了,就是城外的几座敌营还未攻克。
弘农县的位置比较关键,仗打了几天了,肯定已惊动在潼关对峙的李建成、屈突通两部,一旦屈突通离开潼关,率部赶到,底下可就不好办了,所以此县,是越早打下越好。马周的建议不能说没有道理。而且他有一个未言明之处,便是柴孝和又不是自己人,而他却领着李密任命的虢州刺史的名头,——弘农就是虢州,则既然他在陕县那厢的作战出现了意外的变化,何不就趁此,随他在陕县怎么打就是,李善道这边只管先把弘农县抢下打下占据,岂不更好?
但马周的考虑,在李善道看来,只是保守之见。
弘农,李善道不打算轻易让给柴孝和;陕县,他也同样不打算轻易让给柴孝和。
调黄君汉部去帮柴孝和,即是出於此意。
黄君汉部和柴孝和所统之部一样,都是李密新近派来,名义上增援李善道的部队,而下柴孝和内部出现了麻烦,趁此机会,以援助为借口,调黄君汉部去帮柴孝和,不会引起他的警惕和抵触,这是第一。黄君汉是瓦岗系的人,和李善道是自己人,那打下陕县后,他名正言顺地就可以至少留下部分兵马,与柴孝和留下的兵马,共同留驻陕县,这是第二,亦是李善道不调黄君汉来助本部,却调他去相助柴孝和的关键之所系,他的真正目的之所在。
此中考量,不好与马周等说。
李善道便也没说,只摸了摸短髭,没把弘农县当回事儿似的,笑道:“弘农县,且容其稍守。三日之内,此县,我必克之。”
马周大是诧异,问道:“将军为何有此把握?”
“三日后,卿自知晓。”李善道起身来,伸个懒腰,望下帐外,见清晨变大的雨势转小,说道,“闷在帐中半日了,恁多军务处置,着实闷煞我也。咱们到外头,透透气吧。”
……
雨势虽然转小,帐内却若密布阴云。
军议刚刚结束,与房彦藻、郑颋、王伯当三人,饭都没吃,回到寝帐,李密与他们继续计议。
早上的时候,王伯当进到帐中后,李密只简略地与他说了下房彦藻、郑颋两人所禀的情况,和他两人所建议的内容,因闻王伯当说翟让等也已到了,担心翟让等多想,来不及详谈,就去议事帐了。一上午的军议,李密尽管尽力控制,还是总自疑自己神色有异,特别是在面对翟让等时。故一到寝帐,他就赶忙问房彦藻等:“军议时,吾神情有异与乎?”
“明公神情与往日并无不同。”房彦藻答道,瞅了眼王伯当,说道,“然而王公,略有异色。”
王伯当怎可能会没有异色?
早上听到房彦藻、郑颋两人的建议时,他心中如起惊涛骇浪!
一则,李密,是他引荐到翟让山头的,杀了他,自己岂不有不义之名?
二则,为人之臣,忠君之事,对自己的负面影响不说,可对李密呢?世人尽知,李密是借的瓦岗之力而才成的於今之势,这才借瓦岗之力了多长时间?一年多点而已,便要杀翟让?不论李密再有理由,再有缘故,“负义”之名,必定是逃不掉!这对李密日后会造成何等影响?
三则,便亦不提日后会对李密造成什么样的影响,只说当下,正是攻洛阳的着紧关头,而若在此时,把翟让杀了,对“魏军”内部会造成什么影响?瓦岗系诸将的部曲,於今合拢十余万众,若因此而反,如何收拾?又还有,会不会引得孟让、郝孝德等各部尽皆散去?
王伯当实打实的是从心底里反对杀翟让!
但他了解李密,只早上那一小会儿的话语,他就知道,李密已是下定了杀翟让的心。
这时闻得房彦藻此语,王伯当说道:“主攻,臣上午在帐中时,确是因早上闻明公言后,惊疑难平,不免忧虑,时有别思。若因是而异状显露,臣之罪也。”
“伯当,卿有何惊疑、忧虑,卿别思什么了?”
王伯当说道:“若杀司徒,雄信、茂公、王儒信诸将何以处置?”
房彦藻手往下砍,狠声说道:“早上明公问若杀翟让,计将安出,仆之意便效项王鸿门宴,以昨日大破王世充等部隋军为由,设宴召翟让饮酒,单雄信、徐世绩、王儒信诸辈,其部之大将也,可同召之来,及翟宽、翟摩侯诸辈,亦尽召至,一并杀之了事!”
“即便雄信、茂公诸将同与翟公赴宴,敢问主公,李善道何以处之?”